桂花汤圆

Summary：楼诚原作向，阿诚双生子设定。身世疑团的明诚既要找出真相又要解决身份带来的层层问题的故事。 慢热。

       第八章 

　　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，在翠绿色的灯罩下折射出昏黄又暧昧的光线。

　　阿诚衣服都没换，就这么扑在床上睡着了。头埋在枕头下面，双手还紧紧攥着枕头边角。长腿微微蜷起，铁灰色的西裤被压出了一大块褶皱。

　　这种小心翼翼又谨慎防备的睡姿，明楼已经很多年不曾在阿诚身上见到过了。

　　那时阿诚初到明家，整日像只惊慌的小鹿。而见过了明楼将桂姨赶出明家时的严厉模样后，小阿诚也怕极了他。明楼自以为笑得人畜无害地朝他伸出双手，他却猛地从他臂下钻了出去，一溜烟地躲进厚重的落地窗帘后面，只探出一双澄澈纯净的眼眸，小心翼翼地望着明楼。

　　明楼当时也不过高中生的年纪，却如兄如父般担起了照顾阿诚的责任，陪他说话，带他游戏。好不容易让小阿诚愿意接近他了，却又整天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，连到了晚上也不肯回自己的房间，只仰着头，眨巴着眼睛看明楼。

　　明大少爷的心立刻就软成了一滩水，一把将小阿诚扛到肩膀上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嘻嘻哈哈地进了浴室，追打着往对方身上涂了一层肥皂沫，又裹着浴袍一起出来上床睡觉。

　　沉浸在回忆里的明楼低头看着床上蜷成一团的阿诚，眉眼间流动着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奇妙情绪。

　　是从什么时候起，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喊“大哥”的少年，已经长成现在这个英挺俊朗的男人，甚至该到了……成家立业的时候了？

　　明楼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。明明看出了阿诚眼中的不情愿，甚至就连自己心里也对大姐的这个提议有所抵抗，却还要冠冕堂皇地劝他听话。

　　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，或许就是想看看阿诚会不会反抗？会不会给出一个不想相亲不想结婚的理由？

　　明楼很想知道这个理由。

　　可阿诚却默默地承受下来了，没有反对，没有抗议，似乎就这样任凭他们安排着自己的人生大事。

　　明楼本以为自己进来房间是要兴师问罪的，可一看到阿诚这个暌违已久的睡姿，他立刻就心软了。

　　他的阿诚啊……总是这样，就算不喜欢，也绝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。

　　包括那些年，人前人后不知听了多少不好听的流言，他也从来只是站在自己身后微笑着。为了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场合，甚至连一丝不情愿的表情都不能露出来。

　　过去的无数个夜晚，他是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，把自己蒙进枕头下面，就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了？

　　明楼想要再走近一点，皮鞋却不合时宜地磕在了地板上。

　　声音不大，可阿诚却飞快地从床上弹了起来，警觉的眼神在看清来人是明楼后，瞬间一松。

　　“大哥，你怎么进来了？”

　　刚睡醒的声音有点哑，还带着低低的鼻音。

　　明楼故意板起脸：“怎么，是谁小时候天天赖在我房间不肯走的？现在就不许我进你房间了？”

　　阿诚抿唇笑了，迅速起身下床，将床单扯平，拍了拍，又整理了几下被枕头压得乱糟糟的头发。

　　明楼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坐到床边，看着阿诚动作麻利地抹平自己心烦意乱时留下的证据。

　　房间布置得干净整洁，除了床头上摆着一张二人在巴黎时的合影外，明楼竟然不曾从屋子里找到任何一样能看出阿诚喜好的东西。

　　似乎自打他从伏龙芝毕业以后，房间里总是这样干净得毫无烟火气。

　　明楼拿起那个相框，眯着眼睛问他：“这是什么时候拍的？”

　　阿诚只顾着整理床铺，一时忘记了收起相框。等到他听见明楼在身后同他说话时，已经来不及了。

　　他回身，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心虚的表情，答得一本正经：“大哥忘了？是我第一年从莫斯科放假回来，我们去卢浮宫看了一场展览，出来之后天色还早，就去旁边的杜乐丽花园逛了逛。”

　　照片上的两个人并肩站在巨大的人工湖前，身后是修剪精致的园林和华美浓丽的皇家建筑群，更远处还能看到高大摩天轮的一角，仿佛还有孩子们的欢笑声从照片中传来。

　　那时的明楼还不像现在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，深邃的眉眼柔和地望向镜头的方向。相比之下，站在他身边的阿诚倒显得格外单薄，笔挺的身姿像是严冬里的一棵翠竹，凛冽的气势蓬勃喷发。

　　明楼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自己的头，又伸出手指虚点着照片上的自己，笑的得意：“看看，我还是年轻过的嘛。”又不满地指着阿诚：“你那时怎么这么瘦？站在我旁边，倒像是地主家的长工了。”

　　阿诚被他逗得忍不住一乐，下意识地还嘴：“莫斯科那么冷，每天训练量又重，吃不好睡不好的，能不瘦吗？”

　　明楼扶着相框的手指轻颤了一下，似有很多话想要对阿诚说，最终也只是像很多年前一样，抬手揉了揉阿诚的头发：“那几年，辛苦你了。”

　　阿诚只摇了摇头：“大哥也不好过。”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，可却又知道的不甚清楚，只能靠这样虚无缥缈的安慰来慰藉自己，慰藉对方。

　　“我们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，回不去了。”明楼把相框摆回原位。“明台也被毒蜂拉下了水，这个家里，我还能护住的也就只有大姐一个了，绝不能再让她担心。”

　　阿诚听出了明楼的潜台词，心中苦涩，却还是强笑着应下来：“大哥放心，不就是约个女孩儿见面么。我保证，不管大姐带来个什么样的，我都客客气气陪人家吃饭逛街看电影，成不成？”

　　成你大爷……明楼很想不管不顾地抽他一顿，可一想到这件事最终还是自己拍板定下来的，只默默把话吞了回去。

　　一向算无遗策的明长官，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
　　他腾地站了起来，背对着阿诚，抬脚就要往门口走。

　　阿诚条件反射般抓住他的袖口：“大哥？”

　　他都这么真心实意地表态了，难道大哥还不满意？

　　吃饭逛街看电影，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了好吗？难道还要他拍着胸脯保证，一定会把大姐介绍的女孩儿娶进门？

　　若是在很久以前，他或许还会向往这样的生活，可他的人生早在那些年辗转于东西欧的时光里尘埃落定。

　　阿诚扪心自问，他是回不去了。

　　他抓着明楼的手腕，很用力，却在电光火石间思绪回转，又像是触电般飞快松开，有些语无伦次：“早点休息……”

　　明楼没有回头，只低低应了一声：“你也是，也不知道换了衣服再睡，天气这么冷，病了可怎么办。”

　　“哪儿那么容易就病了……”阿诚声音里终于带了点儿怨气，就看到明楼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：“再让我发现一次，有你好看的。”

　　明长官进门时悄无声息的，离开时倒弄出了不小的动静。

　　窝在楼下沙发上打盹儿的阿香一个激灵醒过来，先往大门口望了一眼：大小姐还没回来。

　　再一抬头，就看到明楼步履匆匆地穿过长廊，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
　　阿香揉了揉眼睛，自言自语：“原来大少爷刚刚是去找阿诚哥了啊……”

　　阿诚坐在床边，一偏头就能看到照片中眉眼和煦的明楼，和当年单纯得连收敛锋芒都没能学会的自己。

　　他以为只要自己去了伏龙芝，在那里学出了成绩，就能堂堂正正站在大哥身边，就能在他的目送中高飞远走，直入青云。

　　可他却跟着明楼一同从巴黎到香港，又从香港回上海。伏龙芝的高材生，身手出众的精英特工，甘愿在明长官身边做一个不起眼的小秘书，甚至还要假装为了那么几根黄鱼跟梁仲春眉来眼去，沾一身的铜臭味儿。

　　就算他是想飞的风筝，可身后那条线也永远握在大哥手里，逃不脱的。